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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饿成脑瘫之后

　　文/金占良

　　提要：法庭组织了调解，考虑到我们继续打下去在时间和精力上都耗不起，而且小阳阳急需资金进行康复治疗 ，因此我们接受了赔偿60万元的调解结果。

　　新生儿饿成脑瘫

　　她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要是知道这样，说什么也喂他奶粉，水里多放些糖。”这突然让我想起了祥林嫂那 句“我真傻，真的”。

　　刘文英(化名)第一次到我办公室的时候，她是哭着来的，她请我作为她儿子的二审代理律师，维护他们的合 法权利。

　　30岁出头的刘文英看上去却像一个40多岁的人，蜡黄的脸上布满愁云，目光呆滞。在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 ，我才明白，她年仅4岁的儿子阳阳是个脑瘫儿，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医院强制推行母乳喂养。

　　2004年7月，怀孕后的刘文英选择了离家比较近的北京市垂杨柳医院做孕期检查，在医院产科主任的指导 下，她一共做了9次检查，期间并没有发现孕早期病毒感冒、妊娠中毒症以及其他的妊娠并发症，每次检查胎心胎 动得分都为10分，产前胎儿一切正常。

　　2004年12月6日的晚上10点多，刘文英通过剖宫产顺利地生下一个男婴。“孩子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 声啼哭是那样的响亮和动听，当医生告诉我是男孩时，我激动得眼泪像泉水一样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当时刘 文英的第一反应就是“我终于当妈妈了”！一切的疼痛和艰辛都随着这个小生命的诞生而荡然无存。

　　可是，所有的幸福在第二天都变为焦急。由于刘文英进行的是剖宫产，她的奶水没下来，孩子饿得哇哇大哭。 手足无措的家人提出给孩子喂点奶粉之类的替代品，但是值班的护士说：“这个不行，我们在推行母乳喂养，你不 能喂其他的东西。”

　　听到护士的话，刘文英和家人只得抱着孩子来回走动，将孩子哄睡着了。可是，到了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孩 子还是因为饿而不停地哭。刘文英硬着头皮又去找医生和护士问，看能不能给孩子喂点儿白开水。总算，她得到了 “你可以喂点白开水，但是不能喂其他任何东西”的许可。孩子喝了个水饱后，又睡了。

　　第三天，刘文英急盼的奶水还没有下来，而喝白开水已经不能满足孩子的要求了，小嘴不时地发出“咂咂”的 声音。“我知道孩子饿急了，但是护士的态度还是很强硬，就是不让喂孩子其他东西。”刘文英说当时孩子精神状 态还好，她就没有多想。

　　第四天下午，听到孩子哇哇的啼哭，刘文英拼命地挤奶水，可怜的几滴奶水终于滴在了孩子的嘴里。刘文英实 在忍不住了，哭着哀求护士给孩子喂点奶粉，但是护士不耐烦地说：“不行！如果你们偷着喂，出了任何后果你们 自己负责，医院一概不负责任。”刘文英还是不断地哀求，最终护士同意将白开水换成糖水。

　　喂了两次糖水后，孩子又睡了。但是，到了晚上8点多，刘文英突然发现孩子一直在睡，动动他，他也只是哼 哼两声，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刘文英的爱人急忙叫来护士，护士极不耐烦地看了看，用力弹了弹孩子的小脚丫，孩 子哭了几声，护士认为没问题就走了。到了半夜12点，巡查护士来时，发现孩子的状态不是很好，便通知了儿科 医生，然后拍了胸片暂时观察。

　　“那时，孩子已经不会吸了，当我将使劲挤出的几滴奶水滴在他的嘴里时，他已经不会吃了，奶水从他的嘴角 流了出来。”刘文英哭得说不出话来了，停顿了很久，她继续说：“到了12月10日，孩子突然抽搐、尖叫，孩 子被送到了儿科。”

　　刘文英没想到，她苦苦等来的却是儿子“颅内出血、低血糖、血钙症、吸入性肺炎、高胆红素血症(脑瘫)” 的诊断结果。刘文英和家人听到这个结果后都惊呆了，他们感觉天都塌了。他们怀疑医生诊断有错，带着孩子先后 去了首都儿童医院、北京协和医院、北京同仁医院、北京二炮总医院、北京海军总医院、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儿 童医院进行检查和确诊，结论为：精神运动发育障碍、脑性瘫痪、症状性癫痫。

　　“我们都是初为人父人母的，没有养育方面的知识。在医院，我们认为医护人员就是权威，他们就是上帝，他 们就是科学。他们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为了孩子的健康生怕做错了一点儿。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听了他们的话 ，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刘文英哭喊着。

　　情绪稍稍有所平复的刘文英，呆呆地坐在那里，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要是知道这样，说什么也喂他奶 粉，水里多放些糖。”这突然让我想起了祥林嫂那句“我真傻，真的”。

　　60万元的赔偿

　　我们接受了赔偿60万元的调解。2009年7月15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作出了民事调解书，医院和刘 文英在调解书上签了字，医院履行了赔偿义务。就这样，刘文英终于将历时5年的维权之路画上了一个句号。但是 ，她苦难的人生又将以另外一种方式开始。

　　为了给儿子讨个说法，刘文英向法院提起了民事诉讼，要求医院承担100%的责任，赔偿各项损失共计14 0余万元。

　　一审法院经过审理后认为：“司法鉴定是医疗损害赔偿纠纷案件参考的重要依据，本案的司法鉴定认为被告在 实施医疗过程中，不注重个体的差异性而一律禁止喂食任何乳制品的机械性推行母乳喂养方式是原告低血糖发生的 主要原因，而低血糖可以影响脑细胞组织功能，严重者造成神经系统永久损害，明确了被告过失行为在损害后果中 所起一定的参与度，被告在原告损害的后果的形成中参与度为C级，其应承担少部分责任，依据鉴定的意见和本案 查明的事实，酌定被告承担损害的30%的责任，赔偿原告医疗费、护理费、残疾赔偿金等共计12万余元，精神 损害抚慰金3万元。”

　　扣除2万元的鉴定费和案件受理费，刘文英得到的只剩下13万余元了，这对于一个重度脑瘫患儿(鉴定为三 级残)今后的治疗和康复所需要的费用来说，可谓杯水车薪。

　　于是，刘文英提起了上诉。她希望我能做二审的代理律师。

　　我知道医疗纠纷专业性特别强，一般没有医学知识和没有处理医疗纠纷经验的人是很难打好医疗纠纷官司的。 特别是这种脑瘫的医疗纠纷更是难上加难。在医学上对于脑瘫的发病原因和机理到目前还是没有定论，有什么证据 说明小阳阳的脑瘫就是医院造成的呢？或者说医院有什么过错？承担多大的责任？这些问题都要搞清楚。一审法院 已经有了判决，想在二审法院的判决中有所突破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我认真地听着刘文英的讲述，大脑不停地思考 着这些问题。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刘文英那无奈而祈求的眼神，我一下子被这位母亲感动了。作为一名律师我有 责任为她提供法律帮助，为她争取更多的权益。

　　我国开展母乳喂养是基于对婴儿的健康成长考虑的。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世界每年有150万婴儿直接死 于非母乳喂养。最新的一个研究证明：如果所有的妇女能够在产后一个小时开始喂养母乳，就能挽救上百万新生儿 生命。

　　所以倡导母乳喂养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我们的具体做法。从刘文英的讲述中，我觉得医院做得有点过于严格了 。通过网络查询，我发现类似的案件还有很多。看来这个问题不是特例，而是有些“普遍”了。

　　我感到接受这个案件的委托，参与这个案件的诉讼，无论是对维护当事人的权益，还是对推动正确的母乳喂养 使更多的儿童免遭这样的厄运，都有很大的意义。

　　接受委托后，我先是认真地研究一审判决，研究所有的案卷材料包括一审的庭审笔录、法医学鉴定书、伤残等 级鉴定书、小阳阳的所有病历等，查阅了大量的医学书，还走访了多名在京著名的妇产科专家。

　　通过综合分析，我认为《法医学鉴定书》所作的结论依据不足，存在很多疑点，法院在对于这样一个重要的证 据没有质证的情况下,Herve Leger Skirts，作出判决减轻了医院的责任，对于受害人有失公平。于是，我向二审法院递交了要求《法医学鉴定书》的鉴定人 出庭接受质证的申请书。

　　我本想推翻这个不科学的《法医学鉴定书》，因为它没有完全依据患者的病历来进行鉴定，有很多是照抄了教 科书上的论述；我还想要求医院承担至少80%的责任。但是，二审法院并没有全部支持这个主张，只是将原来的 医院承担30%的责任提高到40%，精神损害抚慰金提高至4万元，赔偿总额升至21万余元。

　　很显然，这个结果并没有达到我们理想的目的，我们准备向高级人民法院提起再审申请。可是令我们没有想到 的是，医院先于我们向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了再审申请。

　　刘文英对医院的不满达到了极限，她不止一次地和我说：“如果连这样的结果医院都不同意，那我就把孩子交 给医院抚养。”她的心情我是非常理解的，我只得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感情用事，不要做过激的行为，孩子本身就 是受害者，不能再让他遭到进一步的伤害。在我的劝说下，刘文英冷静了下来，她决定向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提起 再审申请。

　　就在我们准备申请再审的时候，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通知我们谈话。对于这次谈话，我们进行了充分的准备， 在法庭上我们阐述了我们的观点和理由。法庭组织了调解，考虑到我们继续打下去在时间和精力上都耗不起，而且 小阳阳急需资金进行康复治疗，因此我们接受了赔偿60万元的调解结果。

　　2009年7月15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作出了民事调解书，医院和刘文英在调解书上签了字，医院履行 了赔偿义务。就这样，刘文英终于将历时5年的维权之路画上了一个句号。但是，她苦难的人生又将以另外一种方 式开始。

　　令人欣喜的结果

　　在妈妈的精心照顾下，他有了很大的进步。他好像能听懂他妈妈说话的内容，尤其是对音乐特别的感兴趣，当 他听到美妙的音乐时也能笑得很灿烂的,Herve Leger Dresses，有时还拍巴掌。

　　又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小阳阳了，听说刘文英拿到了赔偿款后，带着小阳阳去了一家康复医院，为小阳阳做康 复治疗了。我不知道小阳阳康复治疗的效果怎么样，为他们代理了这么长的时间，我还真的有些惦记 他们。

　　就在我想给刘文英打个电话，问一下小阳阳的情况时，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要到律师事务所来看我。刘文 英这次来，带着一面锦旗。我有些诚惶诚恐了，我只不过尽了律师应当尽的责任，却受到了当事人的这么高的评价 。

　　一星期后，我和几个朋友去看望小阳阳。这次再见到刘文英时，她的精神状态好多了，脸上有了笑容，人也胖 了些，再也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了。

　　刘文英彻底辞去了工作，专门在家照顾小阳阳，看样子小阳阳被照顾得不错。虽然，他现在还是不会说话、不 会走路。但是，在妈妈的精心照顾下，他有了很大的进步。他好像能听懂他妈妈说话的内容，尤其是对音乐特别的 感兴趣，当他听到美妙的音乐时也能笑得很灿烂，有时还拍巴掌。

　　我们借此鼓励了一下刘文英，“这孩子没准会在音乐方面有天赋，要对孩子有信心”。其实，从刘文英看孩子 的眼神就知道了，我们这个鼓励是多余的。在母亲的眼里，儿子就是希望，为了这个希望她会不遗余力地付出，哪 怕他是脑瘫患者。

　　听说医院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也进行了整顿，改变了那种机械的做法，提高了服务质量，医护人员也在回归白 衣天使的本来面貌。

　　近些年来，我们的经济有了飞速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有了极大的提高，社会的发展带来的好处使人目不暇 接。但是，我们都感到在我们身上好像少了一些什么,ghd hot pink，我常常在想究竟少了些什么呢？似乎少了一些精神方面的东西，少了一些对他人的责任、对工作的责任、对社会 的责任，但是，这些都是人类本身最珍贵的品质。

　　推行母乳喂养不等于非母乳不能喂养，毛主席早就说过“教条主义害死人”。假如，我们的白衣天使没有机械 地执行母乳喂养，小阳阳还能变成脑瘫吗？假如，我们的白衣天使对待他们的患者不是那么冷漠、那样不近人情， 刘文英还会那样的悲伤愤怒吗？假如，我们的医院对母乳喂养进行详细地宣传和组织医护人员学习，尽可能地做出 解决可能发生的事情的预案，这起医疗事故还会发生吗？也许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时间不会倒流，发生的事情无法避免，只能补救。但是，我们应当也是能够做到这类的事故在今后少发生或者 不发生。

　　为了他人，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捡回我们丢失的最最宝贵的东西吧！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9年9月下半月刊)